糖心vlog app:糖心独播 log-夜读丨奔赴远山,越过远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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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月的一天,我和妻子陪老父老母去了趟五台山,了了他们的心愿。本是悄无声息地来去,不意竟为全村人知晓。父亲从我堂叔那里得知,有陌生人拍下了父亲爬山的视频,发在了抖音上,被老家人刷到了。

父亲曾在无意中透露,对五台山怀有期许。每次问他啥时想去,都回我“看情况吧”。这次,我和妻子提前买好了飞机票,请好了假,堵死了他“下回再说”的退路。

这是我们和父亲迄今唯一一次西北之旅——对江苏人来说,山西就是西北地带了。在规划日程和路线的时候,无数的山、无数的河、无数的路,在手机地图软件里起起伏伏地呈现。

去之前,我随意选了个日子。出行前才得知,五台山突降大雪,封山两天。而我们原定的进山日子,恰是“开山”首日。本担心大雪覆盖,老父老母行路艰难,进山后,只见阳光普照,雪迹几无,不免感慨幸运。

午后的五台山天气正热,我陪老父去登黛螺顶。在很多人眼中,黛螺顶是五台山中必打卡之地,“不登黛螺顶,不算朝台人”嘛。

我们气喘吁吁上到半山腰的时候,只见两位身材魁梧的小伙子央求一摊主大爷开小三轮车送他们登顶——山上有路可以行车——但摊主大爷不知何故,连连摇头。我惊觉,父亲也很有可能吃不消这段路程。

爬山前,我问过父亲能不能行,他没有丝毫犹豫,“怎么会不行?爬就是了。”父亲年轻时学中医中药,爬山闻草药、和母亲进山打柴是常有的事。虽至今不会骑车,但走路带风。于是我就不担心。但事实上,连壮实的年轻人都畏难如斯,我让老父去登黛螺顶1080级台阶,岂非冒险?何况,几年前,父亲做过一回开颅手术,虽然身体恢复得不错,甚至至今还在工作,但毕竟伤过元气,不可过度劳累。

原来,在我的潜意识里,父亲还是当年的父亲、壮年的父亲,可他已是准80岁的高龄老人了。

继续往上爬坡时,那位摊主大爷开着小三轮车,拉着俩小伙从我们身边经过。小伙的脸上满是笑意,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说服摊主大爷的。

抬头往上看,黛螺顶还不见形貌,我随口问父亲:“要不,也找车拉一段?”父亲回了一句:“浪费这个钱干嘛?”

饶是如此,父亲坐到路边歇息的次数还是多了起来。汗流浃背的他脱下了外衣,我教他把外衣系在腰间,他照做了。

上到顶端,父亲一会和云游的僧人搭话,一会轻抚参天大树,一会打探景点典故,松弛感满满。

这一路上,我未见过比父亲更年长的登顶者。在一些年轻游客频频叉腰、一步都不想挪,甚至喊着“生无可恋”的时候,一位白发苍苍的瘦小老头却静悄悄完成了任务。整个过程中,一只橘子是他和我全部的“给养”。

不知道我和父亲上黛螺顶的过程何时入了他人的镜头,想来“好事者”是把这事视为佳话一桩了。

眺望四方远山的时候,父亲轻轻和我说,他心中向往的四座名山,已经去过三座了。言语间,颇有点句号画了一大半的意味。

下山的一路上,我们说了许多话。父亲对家族往事和过往游历的重复性叙述,并未让我感觉负累。这些话语以某种方式提醒我,人世匆忙,珍惜眼前的每一次身心相伴。

当年高考梦碎后,我千里西北行从军,在军营里和父亲通信往来。父亲的信从未超过一页,有些大段话概括起来,就一个意思:“冷要穿,暖要脱,勿生病”。而我为了凑满两页纸,有意把字写大些,再多些嘘寒问暖。

30多年下来,这些信已如笔尖和心灵到过的座座远山般,尘封、消隐、无言。

平日里,我关心父母更多的是他们的身体健康,却鲜少了解他们内心的真正想法。有些时候,父母虽有意图,但囿于各种因素——例如害怕给儿女添麻烦,害怕徒增花费,常常把心事深锁。

就此看,关系再亲密的父母与子女,原也隔着些“远山”吧?

我从年轻时就非常喜欢的词人辛弃疾,有“西北望长安,可怜无数山”这样的名句存世。“可怜无数山”萦绕着千年的悲愤和苍凉,但被我借来一抒人间寻常情感,词人应不会责怪。

这一生,我们都有“无数山”要面对,都有无数事要了断,都有无数爱要去体味。但最终的解决方案只有一个:背上行囊,奔赴远山,越过远山。